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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采汉机轴 人物晋风流——《百川谜薮》序(文木)
发表日期:2017-6-21 9:19:48 阅读人数:383添加收藏

  百川公讳少波,以号行,别署闻风室,额耐斋。尝自题联曰:“耐暑耐寒师顽石;斋心斋耳读奇书”;“耐得鸟喧花闹耳根可静,斋传诗韵墨香心境易安”。公天资超迈,人物萧散,文辞之外,擅诗书画印,晚岁尤爱莳花赏石。闲作《余年》诗云:“东壁图书西壁石,前园榴桂后园莲,阶旁日暖栽新卉,窗下灯明续旧篇。”又为友人藏石作《无弦琴记》:“余见奇石多矣,或嶙峋如高峰幽壑,或奔突如猛兽飞禽。有以品质邀赏,有因色相见称,宜远观,可把玩,对之顿消尘劳,可畅身心。此日,过友人轩,见一古铜色石,怦然心动。首尾着案状若古琴。以手摩挲,通体光滑温润,不觉心与石亲,得意忘形。恍然忆《陶渊明传》‘渊明不解音律,而蓄无弦琴一张,每酒适,辄抚弄以寄其意。’是日余未饮,然抚之心醉,直有‘但识石中趣,何劳弦上声’之感……”文风拂处,甘露洒心,令人翛然意远。
  公族贯潮阳,生逢倭乱,少多颠沛,学无定所,断续十年始完成小学课业。大学半年便承父命,箕裘传业,于辅车唇齿间为人祓痛祛苦,兼作稻粱之谋。然公深沐潮士笃学之风,文心不泯,况杏林橘井非其志也,遂不计升斗,定半医半读之制,既足上养下蓄所需,又慰嗜古进学之念。至红羊祸起,劫火燔空,公于迷惘中专攻鲁迅,终不废书。文化荒漠时期,具此胆识者,不数数觏也。
  大潮汕人文荟萃之地,自古谜风极盛。同治间,大兴客陈坤有《潮州元宵》诗写彼时胜况:“上元灯火六街红,人影衣香处处同。一笑相逢无别讯,谁家灯虎制来工?”百年以降,火尽薪传,谜典虎籍藏于室庐,耆英名宿隐于乡邑。公学有根柢,壮岁治谜,正如鹿得丰草,鱼在深藻。所交皆笃学向进、不慕声华之士。初执经问道于“汕地五老”,扪碑解绢,即事穷理;与江风、晨月二君同游学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后入之渐深,益自淬砺,锐意攻苦。“闻风室”周日挂猜,群彦竞至,五年不失期。自编自刊交流谜辑十数种,赋名序跋,刻印装帧,邮寄分润,皆亲力亲为。而年节假日,春宵秋夕,悬棚列彩,主擂司鼓,尤乐此不疲。当其时也,公士气鼓荡,兴会淋漓,口不绝吟于古今佳作,手不停披于清民遗籍,《橐园》《辨类》更成“三上”佳物,灯谜创作和理论撰述均呈放量喷涌之势,一发而不可收。曾几何时,一代宗师,崛起粤东,高蹑群伦,独领风骚。
  公之为谜,文不甚深,意不多转,韵高气清,语隽味长。箧笥所藏,堪比陆诗,无虑三万。神逸之品,冠绝当时,播在人口者,迭出不穷:“包胥哭秦庭”射兵役用语“申请退伍”,传世之作,震古烁今。街肆说破,翁妪可解,华堂吟咏,高士点头;“荷喧雨到时”射运动项目“定点跳伞”, 由表及里,绘声绘影,看雨听荷,赏心悦目;“裂竅放清光”探骊射“穴位·隐白”,横岭侧峰,形意双击,妙若天成,粲如鬼画;“左牵黄,右擎苍”射成语 “行同禽兽”,苏词豪情,尽收笔底,不啻髯翁为之专造;“不破楼兰终不还”射中药冠量“一克当归”,铜山东崩,洛钟西应,反震之势,雷霆万钧;“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”射老杜五言“造化钟神秀”,宝偈妙句,语带禅机,珠联璧合,相得益彰;“毕竟是文章误我,我误妻房”射电视剧“没有功夫叹息”,底句略顿,新意骤出,风度天成,非可以形迹求也;“女以杯水至,开门设床,命坐,独倚小桃斜柯立,而意属甚厚”射“情感陪护”,名章俊段,诉之笔端,殷殷切切,道尽桃花情缘。
  卷帙之中,宜猜可赏,一篇一咏者,信手采撷:“天子呼来不上船”射围棋术语“白大模样”、“愿子还而视之,去而顾之”射街舞动作“托马斯回旋”,运典拢扣,绝不拘拘于字字对垒而老死章句之下;“刘项存亡在两臣”射台湾时人“许信良”、“窃攀屈宋宜方驾”射诗词唱酬语“敬和原玉”,假手合称,以名代姓,因人用事,各成佳构;“假我数年,若是,我于《易》则彬彬矣”射银行名词“定期一本通”、“君还本州,可谓衣锦昼行”探骊射“明人·归有光”, 一气斡转,通体透澈,酣畅劲爽;“苍首梁灏成名晚”射词牌“花发状元红慢”、“夜闻猛雨判花尽”射启事用语“知其下落者,必有重谢”,驾驭长底,举重若轻,游刃有余;“浊水已清清水活”射“蛞”字、“六桥如画隔远芳”射“蒡”字,骚人语写谜家意,中节协律,挥洒自如;“斤从鼻过了无伤”射北方俗语“土得掉渣”、“派出南宫,神追羲献”射潮汕小吃“粽球”,收拾栎材,大匠运斤,不见凿痕;“八载桑梓别”射“三权分立”、“休恨别人不关心”射歌曲“把根留住”、“由来共作眉山远,画阁中”射“黄公略”,或移形换位,或暗销递减,或依次拆合,学足以举之,岂徒骋巧思者可比哉!“上林天子援弓缴”射泰国景点“皇家田”、“醒能述以文者,太守也”射书名“牧人笔记”。发掘字义,新而不僻,以此知公善“训诂”也;“悬梁只用一根绳”射外画家“毕加索”、“郎无多个当仔惜”射成语“一夫当关”,常言俗语,随手拈来,移村入雅,平中见奇;“两手可分须用力”射“打拐”、“樽壶初见已展眉”射“相声”,调弓削鐻,秒杀秒制,宜猜之作,会心处非关难易也;“柳荫人独立”射网购用语“在线下单”、“有一钱看囊”射计算机术语“存储单元”、“未央宫里王孙惨”射网络热词“来信砍”,齿虽向暮,谜犹新奇,古木时花,相映成趣;“消魂最是双莲瓣”射五言唐诗“自足荡心耳”、“和时间一样,挤挤还是有的”射小说地名“夹皮沟”,语涉风情,止于调诮,竟无一字尘涴。功夫深处,擒纵自如,飞花摘叶,俱可伤人,谜之能事毕矣!
  概乎言之,公谜手法绵密,家数齐备,不主一法,不守一道,不事穷搜,不弄小巧,不屑屑于雕章琢句,亦不劳劳于镂心刻骨,一片化机,纯任自然。盖其“大才如海水接天,波涛浴日,所见皆金银宫阙,奇花异草,安得有泥沙污人眼界耶?(袁枚语)”此就鄙见所及,略为举隅,读者可类推矣。
  公之为文,笔带烟云,胸罗星斗。放得开,收得拢,摛翰振藻,惟意所之。外地与谜,常同居于一室。余亲见公晨起写稿,不点抹,不涂乙,手不掇笔,终朝而成。才捷如此,始信李白“日试万言,倚马可待”非狂语也。
  《闻风室丛书》其它著述不论,爰举《百川谜薮》荦荦者五端略述之:一曰驳辩篇什。风骨凛然,俊辩横生,极具独立意识与批判精神。对方辩友多为“北马南柯”之流亚,可称当时谜界最高端论战。公已学到张黎,胸有甲兵,故敢搴旗夺寨,独撄锋锐。至今展卷,字里行间犹有硝烟弥漫,其中款曲,颇耐寻味。二曰谜途记游。公涉谜数十载,交游遍天下,资望人脉,无人可及。因谜出行,日见其繁。足迹遍布大江南北,杖履远及新、马、泰等国家和港台地区。三度访新,部长赠礼,总统会见,谜人殊遇,荣之极焉。游记多写异域风情,人文景致,桴鼓鸣射,交流切磋,把酒言欢,讲学游历,途中涉险等。读来令人如临其境,感同身受。叙事手段之高妙,不下其辩才。三曰《病谜例话》。广征博引,呕心沥血,数易其稿,列谜病凡三十种,举病谜二百之数。格非砭陋,绳愆纠谬,能者述之,无不剀切。开系统批评之先河,为郑氏谜学立言,谜界奉为圭臬。四曰《谜余闲话》。辞约意深,微言大义,妙语入道,鞭辟向里,作谜之要备矣。虽云“闲话”,实乃结晶,其中可得大机趣。深耕于此,即可语谜也。五曰序跋文字。水源木本,细腻熨贴,娓娓婉婉,典丽风华。若别裁一卷,亦必大有可观。巨公以坛坫为己任,坛坫以巨公为指归,故题词写序,颇多笔墨应酬。公不轻拒,大多慨允之、速成之。得公惠者其为我证乎!
  公《无题》诗云:“四十年前眼界空,力挝鼙鼓漫称雄。”早年文词,笔调雄鸷,章句之下,犹能嗅到丝丝傲岸之气。后强悍之色渐趋安详,雄浑之气转而清逸,晚岁笔调,一如开篇所引,“庾信文章老更成”也。
  公之为任,其繁其巨,放眼谜坛无出其右者。谜本闲情逸事,无论功业。但公凡所任,绝不尸位素餐,必思有所建树。当会长、做主编、任主评委等等皆可略而不论,惟九合一匡主盟中华谜坛不能不谈。
  公身居小邑,立于体制之外,不知官场为何物。但却于谜坛树一大纛,风云际会,四海望归,斯亦可谓奇矣!因彼苍厚乎?得家山助乎?余不知耶!《沐云斋文虎类稿·谜家评传》以“韩文杜诗”论公。余更谓公之于谜,犹胜诗中杜、文中韩。诗中无杜,尚有谪仙太白嵯峨骚坛;文中无韩,可期柳苏诸家叱咤词苑。谜之江湖,惯于蚁穴自封。若谜中无公,正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!当年谜委会鼓馁旗靡、大厦将倾之际,正是公学如渊海,沉潜有得,文山事业大成之时。即或不求大成,退隐山林,白云自占,远离纷争;或担风袖月,游历天下胜迹,岂不更合公恬淡潇洒之情性?然公以兴谜为重,不拂真心拥戴者美意,“东山终为苍生起”,领衔“中山重建”,画策有方,举措有度,为任宽和,汪汪能容。立“团结、协调、研究、服务”八字方针,保灯谜版图金瓯无阙;创会刊《中华谜艺》,设秘书处于文心阁;建青年网络部,使传统网络深度融合;借重精英高贤,不断壮大灯谜资源;规划“中华灯谜文化节”,为打造全国性灯谜文化品牌奠定基础。一朝为任,十年辉煌。余谓之“百川时代”,岂妄也哉!
  有名马啸者新浪博文称:“何为大师?大师是一个时代精神文化领域不可或缺之人,他一头连着过去,一头接着将来,展现的却是当下的形态。”此之谓公乎!
  公之为人,谦光自抑,玉韫珠藏。网上搜索其公开信息,大抵不出《百年谜品》畛域,为此特请施奕盛、魏育涛二君襄助蒐集,期有珍闻轶事以光篇幅,惜无所获矣。无奈只得东云一鳞,西云一爪,凭零星见闻背述之。幸而世多知公者,见此或能为之一慨云!
  天性淳良——潮籍画家林丰俗文革落难,发配回乡劳动改造。公在其极度苦闷,甚至绝望之时,不避株连,与之相善。推称学画朝夕过从,以解其郁结。同时倒逼林氏不弃画笔,终成名家大手。
  胸怀豁达——温州柯老不幸中风失语,公赴瓯江问疾,病榻一晤,已然不识故人。公唏嘘不已,从此罢辨,不与人争。后常斥资相济,直至柯公子出面璧谢乃已。又为柯老发起谜艺研讨,并结集出书,以尽惺惺相惜之意。
  慷慨豪爽——以声望,得友助,举04潮州移动绿城国际休闲谜会盛事,破例助来宾资费之半。凤台时雨,鳄渚秋风,东园赏菊,北阁观灯,其情其景,常留心目也。大潮汕‘09(揭阳榕城)国际迎春谜会后,公诚邀外省、外地数十位谜友过耐斋(公有广厦)、游潮州、飨盛馔。与者莫不感佩,而公不曾有一丝德色形于言表。二事之中,其哲嗣令女,筹谋措办,周全协佐,忙碌其间。公齐家有道,于此亦可窥一斑。
  修养深厚——草根谜坛,无权力寻租,亦无利益输送。故公不严责君子,亦不过求小人。始终以大局为怀。与邀名射利辈周旋(诸事不齿),不失君子之风;即变在仓卒,亦未尝疾言遽色,余心折之。
  幽默风趣——当年马鞍山吴骏谜友刊《爱谜》,征集并展示“当代谜家的自我世界”。千百如出一口,惟公不依常格,曰:好色“不分青红皂白”;喜食“无论鸡犬牛羊”。十足谜家风怀。参读小流兄《我所认识的郑百川》,至“吾辈岂是术数小人 ”一语,知公善谑也。
  旷放率性——公善饮,每以诗酒自娱。嘉客来,必亲置庖厨,一醉方归。在外则如山涛“极本量而止”,从不失态。逢谜会联谊,公往往乘兴题诗作画,对客挥毫;抑或连台献唱,尽显“麦霸”本色。即使新潮美女谜友见面熊抱,公亦不以为忤,反报以爽朗大笑。
  气度不凡——点开百度图片,即可看到公与新加坡塞拉潘·纳丹总统握手照片。雍雍肃肃,宗师范儿,气场丝毫不输这位国家元首,令人起敬。
  清人申居郧《西岩赘语》云:“名利萦牵,山水皆归自浊;志趣旷达,市朝亦觉幽清。”公自主业医,不求任遇。无职场之束缚,无事役之牵绊。坐有诗书琴樽,心如秋空霁海,“耳无俗声、眼无俗物、胸无俗事(郑板桥联语)”,砉然韩江洗耳翁也。
  余闻道也晚,向慕风义,私淑有年,至丰台花乡始一亲尊颜。时公方逾知命,精华内蓄,英气逼人。客舍高朋满座,未暇独晤而亲聆教言,引为憾事。后鱼肠雁足,间有往还。十数年后余决意再作冯妇,奉召赴中山之会,先行抵穗晤公。在令公子阿湃画室,公以画案碎纸书谜,抵掌快谈,听雨商灯,醍醐灌顶。后滥竽谜委会,又与公十次聚首,其间三谒耐斋。深知潮有君子焉。
  蒙公不弃,许余以忘年,更以志趣相投、“可以交心”称。然余虽未尝北面请业,而心已师之久矣。公于苏剑先生约定重印《谜薮》之初即属我作序,谊不容辞,余唯诺诺。但面对公之道德文章,“每恨形容无健笔”,况身在海外,稽疑无书,临文踌躇,延宕至今。丙申除夕,致电耐斋贺岁,又劳公垂问,不觉心下惴惴。因强搜枯肠,敷陈此篇,挂一漏万,知所不免。其何敢言序哉!

  2016年2月29于墨尔本寓所明窗下

注:大兴客:客,外地人在本地做官者。
  皇家田:田,狩猎。
  牧人笔记:牧,指州郡长官。
  无虑三万:上世纪90年代所制已逾万。
  高士点头:参见拙文《我为灯谜鼓与呼》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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